疫情来袭，养殖业牵连上下游多方告急，而行业洗牌背后亦存商机
突如其来的H7N9禽流感疫情，打乱了尹文娟和所有像她一样扎根在养殖产业链上的人们的经营节奏。
“合作社现在上上下下所有的人都在急着寻找大型速冻冷库。”尹文娟说。作为上海闵优家禽养殖专业合作社的负责人，她所在的单位不仅拥有家禽养殖业务，同时还是上海规模最大的家禽屠宰点之一。
自4月初，H7N9禽流感疫情大量见诸媒体报端后，长三角的养殖业顿时风声鹤唳。 4月6日，上海暂停所有活禽交易，关闭沪上全部活禽交易市场，并对所有进入流通环节的禽鸟进行扑杀，共计2万余只。4月8日，南京市政府下令关闭南京所有活禽交易市场，对活禽市场进行封闭管理……
4月9日，上海市政府方面召集上海市11家规模最大的屠宰点开会，要求这11家屠宰点完成在各自区域的禽鸟扑杀和收购事宜。4月10日，上海发文对本次防控禽流感中受到影响的本市家禽养殖场(户)给予财政补贴，其中对肉鸡和淘汰蛋鸡实行定点保护价收购，肉鸡收购每公斤不低于9元，淘汰蛋鸡收购每公斤不低于7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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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有成千上万的活禽需要冰冻库存。”4月10日，尹文娟向本报记者表示，“之前我们是直供小绍兴集团，所有的鸡都是活杀，杀完马上送给饭店，所以自有冷库很小。冷库只是放点配料，根本没有那么大的储藏量，所以我们正紧急寻求社会大型速冻冷库的支援，公司现在面临巨大的亏损风险！”
类似尹文娟的个案，几乎在养殖产业链的上下游间随处可见。这几日，养殖业板块几乎全线受挫。4月8日，罗牛山(000735)、大康牧业(002505)、益生股份(002458)、民和股份(002234)、华英农业(002321)5只养殖股开盘不久即遭跌停。
《华尔街日报》报道，美国大豆价格跌至10个月以来的新低。分析人士认为，H7N9的到来，将会使饲料豆粕原料需求全面萎缩。俄罗斯《商业资讯日报》则称，现在还不知道此次禽流感会给中国造成多大的损失，曾经，H5N1禽流感的爆发让中国埋单1000亿元人民币之巨。
大型屠宰点的难题
4月6日，因政府要求关闭活禽交易市场，对禽鸟进行扑杀，但对于损失补贴，彼时大家还都不知道。“4月6日，大量养殖户到上海市政府要说法。”上海当地一位家禽养殖人员告诉记者。
很快，上海市政府迅速出台一项标准，以每只市场售价的50%进行补贴。“但这只包括进入流通领域的家禽，没有进入流通领域的是另一套标准。”尹文娟说。
据她介绍，无论鸡苗还是具备出栏标准的大鸡，上海目前对于仍处于存栏状态的鸡给予每只2元钱的补贴标准；而对社会养殖户手中已能进行销售流通的活鸡，则要求沪上11家大型屠宰点以4.5元/斤的统一价格进行收购，政府会对这11家屠宰场进行每只鸡1.75元/斤的财政补贴。
“这并不是说我们作为屠宰点只需承担每斤2.75元的差价。这只是单单给养殖户的款项，现在公司的支出还包括大型冷库的费用、屠宰人员的费用以及宰杀活鸡后速冻包装的费用。”尹文娟称正承受着各方面的压力。
除了屠宰点要完成社会养殖户的家禽收购任务，尹文娟自有的闵优家禽养殖专业合作社也在面临难题。
从1997年开始，尹文娟就与上海小绍兴集团达成供货协议。后者是上海一家以供应白斩鸡闻名的老字号餐厅，只采购活鸡现杀，对冰鲜鸡向来拒之门外。
尹文娟说：“我们合作社每年向小绍兴集团的供应量是40万-50万只鸡，产能八成以上都直供，现在全部要杀死做冰鲜鸡，这样小绍兴的直供通道就走不通了。而且我们以前并没有涉足冰鲜鸡的销售渠道。现在社会对家禽消费的恐慌心理那么严重，万一卖不掉，我们该怎么办？”
有养殖户告诉记者，就目前上海的养殖成本而言，要达到每斤6.5元的收购价格才能保本，政府规定的4.5元/斤其实只能回收饲料成本，如果算上养殖户的劳动成本根本不够。
尹文娟进一步向记者解释，政府要求的4.5元/斤是针对市场上2个月就能销售的鸡，其供给小绍兴的鸡养殖周期更长，一般要3-4个月，因此成本也更高。“小绍兴之前给我们合作社社员的收购价是7.9元/斤，所以政府定的这个价格，市场能接受，合作社社员们是接受不了的。”
除此之外，还让尹文娟的合作社还可能有违约风险。此前合作社已与社员签订了对小绍兴的供销合同，如今虽是因禽流感违约，但这当中的差价，合作社仍需做出承担赔偿。
“估计涉及的赔偿金额可能会超过100万元。我不知道关于合同的赔偿金额，不知道政府能不能帮助我们分担一点。”尹文娟说。
目前，政府方面出面协调银行为上海闵优家禽养殖专业合作社提供贷款。不过这笔贷款并非用于补偿合作社员的损失，而是用于活鸡收购。
“要收购这个地区农户手上的鸡，我们手头的既有资金不够，农户那块要现结，是不能打白条的。这个贷款后续怎么还，政府就不管了，要合作社自己想办法。”尹文娟说，“最好政府能介绍点团购什么的给我。我们自己也一直在联系市场上冰鲜鸡流通的企业，我说低价卖也可以，你能不能帮我消化一部分库存？总之为了出路，合作社在找各种关系。”
“我的情况不是个案，上海去开会的11家企业都面临同样的难题。”让尹文娟欣慰的是，上海市商务委的一位领导对她做出口头承诺：“现在大家都不敢养鸡，万一后市反弹，那你们一定能赚钱。万一你们后市亏得厉害，我们也会想想办法帮助你们。”
资本市场的恐慌
“目前不光是消费市场，连资本市场对H7N9都带有恐慌心理。”4月10日，雏鹰农牧(002477)董秘吴易得对本报记者感概。
即便在H7N9疫区之外，养殖产业中的多家上市公司股票近期频遭二级市场抛售。4月3日，雏鹰农牧大跌6.61%、高金食品(002143)跌幅3.46%、双汇发展(000895)大跌5.71%；4月8日早盘，养殖业板块更是几乎全线重挫，罗牛山(000735)、大康牧业(002505)、益生股份(002458)、民和股份(002234)、华英农业(002321)等养殖股开盘不久即跌停。
事实上，在这其中，仅有益生股份、民和股份和华英农业为主营涉“禽”类上市公司，其他均以生猪养殖、屠宰为主。
在此前的一周半时间内，官方对 H7N9 病源并没有明确定论。世界卫生组织相关报告指出，按照以往经验，大部分病源来自于鸟禽类，但不排除与猪等其他动物有关的可能。目前感染病例来看，大多数由于接触家禽所致，但有一例患者为猪肉商贩。
吴易得说：“病毒到底是什么，怎么传播，政府方面还没有给出权威定论。所以资本市场目前对整个畜牧行业都有恐慌心理。这跟大家对H7N9的信息不对称有关。有投资者就担心禽流感病毒是不是会感染给猪、波及到养猪产业链上，所以产业现在最希望政府能够迅速出面引导。”
1天之后，中国科学院病原微生物与免疫学重点实验室公布最新的研究结果：H7N9禽流感病毒基因来自于东亚地区野鸟和中国上海、浙江、江苏鸡群的基因重配。而病毒自身基因变异，可能是H7N9型禽流感病毒感染人并导致高死亡率的原因。
一个相对利好消息是，官方认为，H7N9禽流感病毒暂未发现在猪群中的进化痕迹，暗示猪在这次病毒基因重配中未发挥中间宿主的作用。受此消息影响，4月11日，雏鹰农牧反弹微涨1.84%、双汇发展上涨2.85%。
吴易得承认，目前雏鹰农牧的家禽销量下滑确实不小，但他强调，这部分业务只占公司的很小比重。根据雏鹰农牧2012财年中期报告，其去年上半年94.29%的营业收入均来自于仔猪产品，主要营收近7亿元。家禽产品占比仅为5%，营业收入为3775万元。
“我们会做一些业务调整，之前公司的家禽产品主要是种蛋和鸡苗，目前市场上鸡蛋的流通仍是放开允许的，所以公司会把种蛋转成商品蛋出售。鸡苗方面问题会大一些，接下去我们会调整产能数量进行缓冲，但不会完全砍掉家禽板块。”
渤海证券农林牧渔研究员崔喜君表示，资本市场对于负面事件冲击普遍存在超调现象。回顾历史，2009年H1N1与2011 年H5N1流感的爆发，均曾引发畜禽养殖股的明显回落。再加上公众对于流感的恐慌，畜禽消费需求短期回落已成定局，后期影响程度还难以预估，视疫情进展而定。
有券商发研报指出，倾巢之下无完卵，建议投资者短期内规避畜禽养殖个股，待疫情得到有效控制再择机介入。
上下游告急
伴随养殖业的重挫，上游的饲料与下游的餐饮两大行业也双双告急。
在鸡饲料结构成分中，豆粕占25%-35%，玉米占50%。在缺乏市场对家禽消费的支撑下，豆粕、玉米等饲料期货价格出现暴跌。4月1日起，大连玉米主力期货合约价格开盘就放量大跌，清明节前1周3个交易日就跌幅1.5%。进入4月的3个交易日，大连豆粕主力期货合约暴跌3%。
根据东方艾格饲料行业研究员陈长秀给出的监测数据，鸡饲料主要原料的豆粕价格，从3月28日的4150元/吨下降至4月10日的3950元/吨，跌幅5%；而玉米价格也在一周内下跌4.27%。
新湖期货分析师季宇认为，正是由于大量的家禽被扑杀，对饲料原料的需求骤减，市场上没有多少采购商对原料询盘，玉米、豆粕和菜粕均受利空影响一路暴跌。并且在禽流感得到控制之前，家禽饲料生产商都会对采购采取非常谨慎的态度。
与此同时，下游的餐饮行业也遭到不同程度的影响。4月3日，大江股份(600695)下跌4.68%，4月8日，全聚德(002186)早盘暴跌7%，一度逼近跌停，湘鄂情(002306)同日跌幅2.9%。
大江股份董事、副总裁李冬青告诉记者：“发生H7N9疫情后，我们在山东、安徽地区的家禽原料供应商就不让进上海了，有消息说现在进上海需要有政府部门专门颁证，而政府已经完全管控不发通行证了。”
目前，大江股份将主业集中在熟食加工和零售批发上，2011年公司营业总额为6.15亿元。针对家禽原料的供给短缺，李冬青说，上市公司的原料采购一般会提前2-3个月，目前我们加工的鸡鸭熟食都是2-3个月前的库存，由于现在鸡鸭制品的销量下滑很快，所以公司在原料方面的需求反而不紧张，整个链条都缓解下来了。
李冬青同时表示，目前的情况下，大江的业务重点已不在禽类食品，公司会把重心放到牛肉、海鲜等其他食品上。
2012年7月登陆香港主板的小南国(3666)，也面临更替供应商的麻烦。小南国集团公关事务部黄炜向记者透露，小南国涉及的禽类菜品有两种，一类是煲汤、一类是冷菜。由于此前小南国选择了一家苏北地区的鸡肉供应商，因此目前该供应商已无法正常供应鸡肉原料。
“部分地区关于鸡类的菜品已经停牌一周左右，但是我们并不打算彻底停止这个菜品的供应，所以目前我们正在广东寻找新的供应商以作为暂时性的替代。”黄炜说。
湘鄂情上海浦东店的一位负责人也向记者证实，该店已于4月1日起停售所有禽类产品，并以海鲜鱼虾作为主要替代品，在禽流感疫情的蔓延下，“预计门店营业额近一月内可能会下降20%”。
养殖业再洗牌
H7N9的来袭，家禽产业遭受重创已无可避免。根据中国畜牧网提供的信息，鸡苗价格从3月31日的1.6元-2元/羽，跌至4月11的2毛-5毛/羽，部分地区甚至跌至1毛/羽，最高跌幅达九成。
一养殖业人士介绍称，当鸡苗价格跌破2.3元/羽时，企业的成本就会大于收入，而现在的市场价格已经导致整个鸡苗市场出现严重亏损。
同时，肉毛鸡价格也出现较大跌幅，从3月31日的约4.3元/斤跌至4月11日3.1元/斤，跌幅将近30%。
渤海证券农林牧渔研究员崔喜君表示，事实上在H7N9发生之前，整个养殖行业就已经处于持续低迷状态，最早到三季末才会出现价格拐点。前有速成鸡事件，后有禽流感影响，加上行业基本面不佳，畜禽养殖业无疑是霜雪纷飞。
同处山东半岛的益生股份和民和股份在4月8日均遭跌停，两家上市公司均以鸡作为公司的主营产品。2012年，民和股份鸡苗产品收入3.98亿元，占总体营收的33.42%；鸡肉制品收入6.73亿元，占总体营收的56.51%。益生股份2012年鸡苗产品收入5.06亿元，占总体营收的84.19%。
不过，令人意外的是，益生股份董秘卢强却语出惊人：“H7N9(引发的产业危机)不管是对我们公司而言，还是对整个养殖业而言，其实是个好事。”
“因为这个巨大的外力会促使产业大洗牌。04、05年的那次禽流感之前，整个养鸡产业中有100多家大型企业，但是现在就只剩下了十二三家，所以我们比较乐观。”卢强这样告诉本报记者。
同样认可产业洗牌观点的还有鸡肉养殖巨头圣农发展(002299)，这家以白羽鸡为主营的福建上市公司去年营收41亿元，鸡肉产品占总营收97%以上。由于筹划资产重组早早处于停牌状态，圣农发展有幸逃过4月的这次股市“大劫”。
圣农发展副总经理陈剑华在与记者交流时认为：“这两年养殖类上市公司业绩那么差，其实和行业产能过剩有很大关系。短期内产业动荡会很严重，但中长期看，有一种超强外力来帮助淘汰一批实力不强的企业，其实对大公司而言是一种利好，这波疫情下谁能顶得住谁就能活下去发展壮大！”
“从当年H1N1禽流感的历史经验来看，灾难过后养殖业的一波走势会非常强劲。我们要反向地去看一些东西，其实这是难得的发展机遇！淘汰走一批企业后，从投资角度说，后面的机会比原来四平八稳的时候要大得多，大企业可以获得高速扩张的可能性。”陈剑华说。
即便如此，如何继续存活，不至于让自己成为被淘汰的对象，仍是摆在上市公司需要迈过的门槛。信心的背后，从基本面看上述公司，目前业绩并不理想。
2012年圣农发展营业利润下滑107.22%，直接亏损3444万元；益生股份去年同样营业利润大降96.58%，账面盈利仅800万元。
对此，陈剑华较为乐观，圣农发展受H7N9禽流感疫情的影响可能是行业中最小的一家。他说，因为圣农发展的主攻市场是广东和福建及企业客户，长三角只占一小部分。3月28日百胜集团与圣农发展签订了《鸡肉长期采购意向书》，圣农发展也就此成为肯德基中国地区最大的供应商。
“在这种困难的时候，企业客户结构非常重要，目前最危险的是，你的主要产品都投向了菜市场，那风险就很大了。但对我们来说，企业客户占到公司总销售额的40%-50%，我们的鸡直供给肯德基、麦当劳、双汇、太太乐和雀巢，在消费市场整体低迷时，企业客户的采购量就显得很重要。”
而益生股份董秘卢强则向记者表示，即使在二季度业绩可能不是很理想的情况下，公司也并不打算做业务调整。“公司的产能只会逆势增长，就像我刚才讲的，我们预计到2020年中国鸡肉消费量会翻一番。每年总量都会有10%的增长，我们怎么才能优胜于竞争对手？就是这个时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