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深圳龙岗一处住宅小区的大门附近,几名工人正在拆除一组智能快递柜。而这组快递柜的“主人”吴雍杰正在一旁黯然伤神,无奈的看着快递柜构件被逐一拆分、卸下。
“没等到新一轮融资,也没有并购意向,实在熬不下去了。”
吴雍杰透露,三年前他辞职与朋友共同创立了这一家智能快递柜运营公司,并以深圳为中心,在广州、东莞、佛山等周边地市布局快递柜业务。
然而,近来当社会舆论不停讨论智能快递柜是否应当收费,关注收费模式应该为单向还是双向时,他却不停的与股东讨论是否应该结束经营,退出智能快递柜行业。
“看似方便了用户,方便了快递员,同时为小区物业提供了增值服务的快递柜,并没有得到社会的认可与理解。”吴雍杰苦笑着说,尽管每天有大量用户、快递员使用快递柜服务,但依旧无法改变其沦为一门既吃力又不讨好的糟糕生意。
或许,对于智能快递柜参与者而言,有需求并不代表能够盈利,有用户并不代表能够活下去。而社会、公众对于行业的误解,也并非三言两语就能解开的。
在用户眼里,是快递柜把快递员“惯”懒了
“拆了好呀,本来就不是方便我们的,老人天天在家却没人送上楼,总是用短信通知你自己去取。”
家住龙岗中心城的李婉珊表示,自从前年小区内安装了快递柜之后,把不少快递小哥惯坏、养懒了。尽管高层住宅每一栋配备都有四座电梯,但快递员却普遍不愿意上门派送。
她感觉,快递员往往都是打个电话、发个短信,然后将快递往智能快递柜里一扔就完事了,很多用户都要亲自跑下楼到快递柜提取快件。
“即便接到电话时告知小哥说家里有人,他们也是怕麻烦不肯送上门。” 让李婉珊头痛的是,从去年开始,越来越多的快递员连电话都不打,直接就将她的快递扔进快递柜。
唯一能够得知快递到达的方式,就是由智能快递柜发出的取件短信通知。如果忘了取件,部分品牌的智能快递柜还会在一定时限之后,进行收费。
“一开始是韵达、天天,后来是申通、圆通、中通,现在连部分京东小哥也这么干了。”在广州天河工作的林世坤表示,因为业务需要,他每天都要接收大量合作单位寄送的快递文件。
然而,即便是上班时间,快递员也不愿意乘电梯将文件送上楼,总是不声不响扔在快递柜中,害他每天都要下楼好几趟去取件。
“如果要收费,我支持收快递员的,这样还能改改他们懒惰的毛病。”林世坤似乎说出了不少用户的心声。在他看来,快递柜的初衷是方便那些暂时无法收件的用户用于寄放、保管快递。可如今,这些快递柜非但没有为用户提供便利,反而为快递员懒惰提供了便利。
在他看来,如果再面向用户实行收费、索要打赏,就显得更加不合理。“已经有部分品牌的快递柜,在向快递员收费了,一次几毛钱。”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快递小哥表示,他们并非不愿意上门派送,有时真的是因为快递数量庞大,人手不够。
若一栋大楼几十个件都要逐一派送,一定会影响效率。无奈之下他们才不得不将快件存放在快递柜中,由系统通知用户取件。
在他们看来,在没有智能快递柜之前,不少用户家中(单位)没人,自己也都是将快递免费寄放在大厦前台、大院传达室,并打个电话或发个短信通知用户,当时也没见有用户投诉。
尽管智能快递柜在一定程度上解决了配送最后100米的问题,但用户关心的重点,似乎更多在通知服务是否到位,快递存放是否收费,快递员是否履职等相关问题上。
既然用户不愿意为快递柜的运营成本买单,那让设置快递柜为小区提供服务增值的物业公司帮助快递公司减轻负担,又是否可行呢?
快递柜看似赚钱,物业变着法子“剥削”
“甭提了,物业这群‘大爷’,不涨租就算好的了。”
提及与小区物业的关系,担任某品牌智能快递柜区域拓展经理的黄穗渝,脸上浮现出一丝无奈。她表示,在过去的三年时间里,放置在小区里的快递柜租金都是只涨不降。
业界普遍认为,国内智能快递柜数量到达300万组以上,才能让用户真实得到便利。但在黄穗渝看来,不少物业公司本身就是快递柜布局上的“拦路虎”。
“没有任何一个快递柜是免费摆放的,都是付费租用场地的。”她以公司在上海地区的经营情况为例,部分偏远郊区小区布局一组主柜,外加三组副柜的租金价格,大多在3000~5000元/月。但这个价格到了静安、徐汇、黄浦等中心区域,可能会翻两番甚至更高。
在与物业公司洽谈合作的过程中,她最常听到的一句话就是,每天使用智能快递柜的用户、快递员那么多,成千上万包裹往里塞,经营的快递柜企业应该很赚钱的。
“用户不愿意付费,快递公司(人员)不愿意付费,塞再多的包裹也没钱赚呀。”黄穗渝表示,除了在洽谈合作的过程中,听尽物业代表的冷嘲热讽之外,还有部分物业公司觊觎快递柜上的大片空白区域,打起了柜体广告的主意。
这些物业方纷纷要求,快递柜运营公司除了要支付一定的租金费用之余,还要授权物业公司主导发布柜体广告,以提高其日常经营收入。而面临着多重品牌竞争、缺少盈利基础的智能快递柜,往往只能沦为待宰羔羊。
“现在基本上每个大型的社区,都会布局两个品牌以上的快递柜。”在她看来,利益至上的物业公司大多是哪家开出的条件优惠,就允许哪家快递柜进入小区。
然而,单一品牌快递柜能够进驻小区,并不意味着就能够良好的运营下去。对此吴雍杰补充说,有不少小区物业一看到使用快递柜的用户多,就开始找茬了。
“隔三差五打电话给区域经理,说有用户投诉,理由是占用通道、柜门声音扰民等。”他表示,物业这么“表示”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变相涨租。只要多给租金,那些占用通道、扰民的问题也就都不是问题了。
但这无疑加重了运营企业的成本负担,让本来就缺乏基础盈利业务的快递柜项目变得负债累累。经营方不得不通过继续融资或者并购等手段,获取“续命”资本。
对于运营智能快递柜的企业而言,寻找盈利的突破口,成为项目能否持续活下去的关键。尤其在资本退潮期,如何让这一组一组冷冰冰的“铁疙瘩”赚钱,成了所有运营者都倍感困惑的问题。
那么,除了传统的广告之外,一些突发奇想的代寄快递、寄存物品、代客洗衣业务,是否能够让运营企业突破智能快递柜难以盈利的困局呢?
病急乱投医,小盈利难填大窟窿
“试过了,我们能够做的都尝试过了。”
吴雍杰表示,从前年开始,公司就开始与一些广告代理商合作,利用智能快递柜发布柜体广告。根据快递柜所处区位不同,每组快递柜广告收费3000~6000元/月。
如果要加上屏幕取件动画轮播形式,每则广告是500元/月,每组快递柜大概每月可以获得广告收入5000~8000元。然而,这只是最理想状态,并不是每组快递柜都能够顺利找到广告主投放广告。
“几个月下来,没有上广告的柜子还有很多,上广告的还要支付广告上提成和制作费用。”他算了一笔账,在深圳布局的近千组智能快递柜中,仅有三成能够找到“供养”它们的广告主。
平均算下来,每组快递柜收益仅1150元/月。然而单组快递柜占地租金,最低的就已经超过了2600元/月。这个均摊后的收益远不足支付每组机柜的月租费用,就别提机柜所消耗的电费了。与每组快递柜近三万元的造价相比,这点收益更是小巫见大巫。
“为了提高增加收入,我们公司找了好几家快递企业谈合作,为用户提供寄件揽件服务。”吴雍杰心想,用户只要下楼就能通过快递柜寄快递,不用等待快递员上门,这样既节省时间也十分便利。
他们的思路是,快递柜每揽收一件快递,可以从快递企业那儿获得1-2元的提成,如此一来可以增加快递柜盈利,维持整个项目的日常运营。不成想,最终结果却让他感到大失所望。
“使用快递柜寄件的用户并不多,快递员也常常忽略快递柜发出的揽件信息,常常造成纠纷,结果还得赔偿用户。”加上初期为了与其他品牌快递柜竞争,公司将快递企业给予的提成让出来优惠用户,导致整个揽收快递的服务最终亏的一塌糊涂。
此后,不甘心的吴雍杰还与洗衣连锁门店洽谈合作,希望利用智能快递柜揽收用户的脏衣物。由洗衣门店洗涤烘干之后,再行送回柜中等待用户收取,以此赚取微薄提成。但此举也因无法培养用户的使用习惯,以失败告终。
“广告、揽件、寄存、洗衣都可以收些蝇头小利。但是这部分收益,远不足维持柜组的日常开销,更别说填补运营初期投资的大窟窿了。”对于智能快递柜普遍出现亏损的现象,吴雍杰将矛头直指行业布局初期,各快递柜品牌之间恶性竞争、烧钱补贴、盲目扩张等种种乱象。
与任何互联网行业类似,智能快递柜品牌商家竞争也曾陷入靠补贴抢市场的阶段。而经过了近两年的高速发展,这样的竞争乱像更是愈演愈烈。而一些智能柜创业企业初期投入出现的资金窟窿,也难以在运营中找到良好盈利模式去填补。
吴雍杰介绍,这种现象在广东、福建等地并不少见,部分快递柜品牌甚至在几度易手之后,依旧寻找不到盈利的突破口,只能转而面向用户收取费用,帮补运营开销。
但是这种做法无疑是加深了用户对于整个行业的误解,看似数目不高的收费、打赏,却引起了更多用户的不满与排斥。
如今,不少烧钱不赚钱、吃力不讨好的中小快递柜创业企业,除了苦苦等待资本眷顾、巨头并购之外,也只能不断尝试新的盈利模式,等待新“活法”的到来。